2012年9月2日 星期日

我的失語史 1986~2002


⊙從「請說國語」到幼幼台的全民亂講

我有個在某方面來說可以稱得上「難得」的經歷,這是我的同輩們所少有的:身為一個六年級末段班的人,我在小一時莫名其妙地趕上了「請說國語運動」的餘緒。

這個運動通常要是至少大我一輪的前人先烈們才有幸能恭逢其盛,以致於在我們這一輩變成只能發生在叔叔阿姨青澀少年時的傳聞和笑話。但我們的小學或許是礙著在葫蘆墩也稱得上是睥睨一方之名校的菜市場口碑,竟然就這樣把這個KMT都已經開始不必再搭理的國民運動,剎有其事地堅持到中華民國七十五年。校方向縣府高層忠心獻功之熱誠,倒也難能可貴。

只是後來上了中學和大學,向同儕提起這個經歷,對他們來說是難以置信的,正像是一個過氣笑話裡的苦主,竟然以真人的姿態出現在他們周遭一樣;我年少心靈遭受到羞恥感的重創,也約莫就像在2012年的校園裡穿著AB褲、梳起中分頭然後拉腔忘情唱著《紅蜻蜓》所會遭受的那樣。(差別只是,那個看似不真實的過氣笑話,是真實地讓我們這一輩以後都不太會講「方言」了,而草蜢和小虎隊則早已成為虛浮的昨日泡沫。)

當然,時至民國七十五年的末代「請說國語運動」,已沒了早年的霸戾之氣。掛狗牌遊街示眾之類的罰則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愛的教育」原則下的愛心小叮嚀:老師在牆上做了一張標有全班同學座號的表格,被抓到說一次「方言」,就要記上一槓。

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都市更新、社會正義與資本邏輯:David Harvey的《新自由主義都市》演講



美國紐約市立大學人類學系榮譽教授Harvey,是一位著名的人文地理學家、馬克斯主義者與社會理論家。他的研究著眼於以都市地理學的方式分析社會正義,藉以尋找理解與解決資本主義與新自由主義所引發之危機的方案。

透過這場演講(The Neoliberal City, 2007 in Dickinson College),Harvey旨在回答一個問題:過去的150年以來,資本主義如何形塑了現代的都市規劃,使之為其目的而服務,並且這如何演變成當今新自由主義下的都市形貌?具體來看,即是:如何去理解當今大都市中極端的貧富隔離的不平等現象?



首先,Harvey用簡短的幾句話指出什麼是資本邏輯的本質:當你賺到一筆錢,你首先考量的並不是如何花費,而是重新將它投資,讓你賺更多錢。這樣的邏輯要一個能消化資本的環境、以便使之能順暢流動。一旦金融流動受滯,那麼就會造成資本的崩散,亦即我們現在所理解的經濟危機。

在這樣的觀點下,現代都市視為一具具龐大的、用來消化資本並吸收獲利的機制:它們依靠消化資本,從鄉村聚集了勞力,進而透過這些勞力吸取獲利。人口的聚集帶來了大規模社會福利的需求,例如醫護、衛生、教育等等,並且也帶來了社會正義與平等的問題。

2012年8月14日 星期二

哲學星圖01:「哲學」,古代篇(一)


要用不是那麼生冷的方式來說明「哲學」是什麼,往往是很困難的。現在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文章,已經是重寫四次的結果了。在這篇文章背後,有著將近一萬字的文稿被棄置。

因為「哲學」除了涉及一些不尋常的研究對象、以及一言難盡的研究方法之外,最關鍵的還在於,其涉及到一種特殊的思考與生活態度,它讓從事哲學研究的人或多或少都顯出一種與人不同的氣質,無論是就正面或負面意義而言的。

在人類知識領域中,很少有一門學科是如此深入地牽涉到個人生命特質的。雖然從事不同專業領域的人,往往能發展出不同個性特徵,例如數理學家的精細、法學家的嚴謹、手工藝家的專注、藝術家的敏銳等等;但哲學影響一個人的程度,卻經常是在一種更全面、更基礎的層次上,乃至於讓其他人感到陌生、無以理解、不適、甚至不正常。

哲學之所以帶著這種特徵的理由,能追溯到它誕生之初:因為「哲學」原初並非指一種「學問」,而是指一種特別的「態度」。

2012年8月12日 星期日

政治權力的「喪屍化」


歐債危機爆發至今已歷四年,歐元區各國的焦頭爛額,表達了在規模與程度上都是史無前例的、政治權力喪失其傳統力量的危機。

不同於美國與中國這一舊一新的對屈就資本權力適應良好的政治權力,以「社會國家」為傳統政經架構的歐盟諸國,其政治權力與社會整合、社會分配的機制彼此纏結得過深、以致於在由資金與資訊的流動性所定義的「全球化」的市場驅力下,顯得綁手綁腳、而有礙於所謂市場邏輯的運作;這些機制也是面臨市場邏輯所夾帶的權力時,首當其衝的對象。

歐債危機所表達的,遠遠不只是金融危機。其本質上更是政治與社會的危機:那是一場地域性的諸國家組織共同面對全球性的市場權力之間的「巨人之戰」。只是兩者並非勢均力敵,前者在面對後者時,顯得如此無力和渺小。

國家組織在全球化的潮流下,其決策力與影響力被一個跨越國界的、看不見的市場權力所淘空,其政治邏輯進而被市場邏輯所取代,乃至於國家權力在傳統上所支配的組織性的力量,例如行政權、警察權、區域經濟等等,最後形同被強迫為一元的資本權力與市場服務。這種情況,彷彿一個人的肉體還存在,但是他的腦袋卻已經被生化病毒所感染而被支配,當一個政治權力與其組織被外來的「全球化病毒」所感染時,我們就可以說,這是一個「喪屍化」的過程。喪屍只會粗暴地吃人、並繼續感染別人。

2012年8月11日 星期六

八月流水記


原先,花了一天書寫了三千多字的哲學文章,晚上睡前再讀一遍,便​棄置不發了。

 隔日做了一些記不起的夢。早上,郵差剛送來一本先前訂的二手書,​關於量子物理最終理論的科普書。靠廚房窗邊曬太陽,邊吃早午餐,​翻看了幾頁。

 傍晚,如原先約定的,杰廷與一位師大的教授抵達Heidelbe​rg,杰廷說,她是立鈞的老師。

 到了車站見面時,才恍然醒悟,這位范老師竟然與我在16年前便已​相識,當時我高二,是她所帶領的營隊小組的學生。彼此驚呼而欷噓​。

2012年8月2日 星期四

哲學星圖:前言。


我即將開始一項書寫計畫,準備寫作一系列的輕哲學文章,希望用簡約明快的書寫風格,來介紹不同的哲學概念、或是專業術語。這系列的書寫,不同於一般「哲學辭典」式的寫作,並不著重於對概念和術語做抽象的定義和解釋,而是要試圖回溯它們的「故事性」,亦即採取說故事的方式來觀看它們在哲學史、思想史或人類精神生活史中的「誕生」、「生長」與「演變」。

藉此,我希望能讓讀者對這些哲學概念與術語獲得某種「活生生」的鮮明印象。因為哲學作為「一切知識學門的女王」(die Königin der Wissenschaften),她是透過人們的精神生活而被「活出來」的。

如果我是獨裁者


如果我想成為民主社會裡實質上的獨裁者,首先我需要一群民眾,一群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民眾。他們對未來充滿著莫名的恐慌,因此只能專心於辛苦維持他們現在所有的東西,而不敢它求。與此相輔相成的是,我的政府必須也要表現得荒腔走板,並適時地顯露赤裸裸的權力傲慢,令他們失去任何政治改變的希望,同時還要能堅持繼續一點一滴剝奪他們的所有物。

控制剝奪的節奏是一種藝術,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緩。太急了,會引發大規模民變,那我的警察和軍隊高層就樂了,因為有變亂,他們才有實力,我也不得不多分一杯羹給他們;而我的潛在政敵,也樂了。太緩,那我就養不起下面撐著我、靠我吃飯的同謀們,他們之中有人就會準備取代我;而且,剝奪太緩,就會讓民眾過於安樂,一旦安樂,就會生起參與公共事務的興趣。適當而持續的剝奪,才能讓社會維持一種低調的恐懼感,讓民眾沈浸在自憐自愛的情緒裡,這才是能維持我的政治權力、且能讓我持續盤剝的模範國民。